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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新蓮》生命和身體我們揮霍不起 怎樣才算真正活著? - 中時新聞網

在民歌盛行時代,唱紅《風中的早晨》、《往天涯盡頭單飛》的創作歌手王新蓮,為了照顧高齡逾90歲的失智母親,由美國回到台灣定居。她把返台後的「第三人生」心路歷程,寫入《蓮蓮說》粉絲頁,每篇文後會挑選一首歌曲自彈自唱,將百味雜陳的心情如歌呈現。以下為王新蓮的貼文精選:

●無名

前幾天替我媽的腳擦藥,看見她隱藏在褲子裡的腿已瘦弱的不成形,剎那間,回憶的畫面重疊,我看到我小哥相同的雙腿,在他生命的最後;我看到十歲的我,走進病房找我爸;我看到我媽掀開白被單的一角,開始哭泣,我才明白原來爸爸的身體躺在床單下頭,我以爲是一張空床。衰敗讓他們的身體萎縮,下半身癱瘓。

少壯的他們,各個精壯,神氣,那些畫面也從沒走遠過。

好幾次我站在我媽床邊,望著她熟睡的臉,我都會想到她以前講大道理時那種確確鑿鑿,氣宇軒昂的樣子,手還會使勁的往前指,眼光炯炯,聽她說話的人只能噤聲收納,完全沒有回應的可能性。

現在我站在床沿,靜靜的找她的呼吸,確定她沒有在睡夢中丟掉她的驅體,到天上去和我爸,我大哥和小哥相聚。

社會局來電通知身心障礙手冊的申請已通過,評估我媽的失智已達重度。

她的靈魂是不是已經困在她不能正常運作的腦子和愈來愈孱弱的身體裡了?外傭說她深夜躺在床上,有時會高舉雙手和一群「上頭」的人說話。那是她的靈魂在說話嗎?還是來自失智之海的喃喃囈語?

看著一個強勁到近乎固執的生命體走到這般情境,我忍不住要問,到底怎樣才算真正的活著?當回憶像被沙紙磨過一般的模糊;每一個當下像被水沖過一般的朦朧;未來像泡沫一樣一碰就消失,我媽這一生的大山大水,飄零和璀爛,究竟還算不算?

都說我的身體像我媽,她六十一歲的時候我才二十五,不太記得她當時的模樣,應該比現在的我更硬朗,羽毛球一定還是打的呱呱叫。

初老的步伐,在我的生命裡,踩的愈來愈不顧一切。看看身邊同年紀的朋友們,只要一段時間不見,老的痕跡就又明顯了一些。那是一種微妙的氛圍、不鑿痕跡的氣息和難以描繪的神色,像沈靜的海浪鋪上沙灘,一波又一波,看似不經意,其實每一波的造訪都在沙灘上留下了永久的痕跡。

我們常說身體這個臭皮囊是短暫的,靈魂才是永久的。什麼都希望能掌控的我們,可以用盡其極去維持身體的最佳狀態,減緩老化的速度,但是我們也都明白,當身體決定要作出大動作的時候,都是在我們毫無準備的情況下發生的。

我們對身體和靈魂的認識其實非常浅薄,尤其在生命的最後階段,它們可能呈現出的樣貌和變化的速度,是我們束手無策的。

生命和身體我們揮霍不起,這道理好像活到最近才切實地明白過來,要謙卑的面對自己的身體和剩下的那麼些日子。我爸離開以前,半癱了七年;我媽現在也半癱了,而且說的話我們都聽不太懂。

我每天在想活著的尊嚴是什麼?身體真正的尊嚴又是什麼?沒多久,我媽可能就認不得我了,而她孱弱不堪的身影將永遠留在我的腦海裡,伴隨著無止盡的揪結和說不明白的憤怒。

文章來源:王新蓮《蓮蓮說》粉絲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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